【我的祖母】共10篇 |我的祖母作文 |我的祖母 |

【我的祖母】共10篇 |我的祖母作文 |我的祖母 |

我祖母是一個典型農村老太,和大部分農村婦女,沒有上過學,連自己名字會寫,與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。

她是1938年生,那時重慶叫四川,渝北叫江北。

2004年正月,新年過後,她突然大小便失禁,沒過兩天去世了。

病因我知道,知道她有血壓,家裏電燈拉線開關,她褐色降壓藥瓶做,現在。

後來,起承轉合人生際遇裏,我有了一個祖母,她我。

我知道,所有失去,另一種方式回來 。

此篇,記我老家去世多年祖母點滴。

我瞭解我祖母,我只她相處了八年,我瞭解是我出生後祖母。

她年時有着怎樣故事,經歷了什麼,我後來略知一二,我是一個木訥人,別人講我問,別人講我仔細聽。

關於我祖母一生,我大都是聽旁人説,有我家人,有我鄰居,評價,有評價。

但這些,她我疼愛無關,毫無疑問她是我奶奶,是我一生惦念温暖懷抱。

我愛説話,卻注意聽別人説話,無意記下了很多。

她走前兩天,叔叔孩子出世,她看見了自己第二個孫子,不過妹妹沒有我這麼,享受過奶奶愛。

我的祖母 Play

我覺得我祖母是個能幹、人,那樣一個缺衣少食年代,一個婦人帶大了五個孩子,是件多麼事。

我和祖母故事,我出生起開始了。

我是我祖母第一個孫子,本來她可以幾年看到孫子,但她另一個兒媳婦,我叔叔妻子,懷孕時候生病去世了。

後來直到我父親結婚我出生,我祖母做了祖母,這個晚來孫女,我祖母疼愛。

我覺得奇怪地是,我祖母是一個封建思想人,傳宗接代思想她那一代人裏根深蒂固,但她沒有嫌棄過我是個女孩子,她所有愛了我。

我出生時和祖母住在一起,和她感情。

我母親年身體,沒有奶水,我祖母大米搗碎做成羹餵我。

我時候多病,每到冬天,我祖母總會我多穿幾層衣服,其中有我小姑我織毛線衣、毛線襪,有我二姑城裏人家收來厚棉衣,我裹得像個圓球,一推能滾動。

她不肯抱我出去,怕我受風感冒,整個冬天,我待窩裏,睡覺時候,我手腳冰涼,祖母讓我腳伸進她腳下,她腳夾着我腳,讓我抱着她睡,每次抱着她身體了。

但即使這樣千防萬防,我是生病了,那次差點要了我命,後來是我祖母手裏治好了,可以説她了我第二次生命。

我在夜裏發燒,渾身抽搐,上吐下瀉,送到鄉裏醫院,大夫連連搖頭説他接,去了省城兒童醫院,在那裏花了幾百塊,治療了幾天見,後醫生勸大人們放棄我,沒有什麼治療意義了,不如要一個,我父母抱着我回了老家。

我祖母村口一把接過我,她求來土方我治病,請法師做道場,我喝過一種蚯蚓做藥引藥後,奇蹟地好了,是我命,,我祖母是我命中貴人。

,這些是我後來聽大人們説,我當時是沒有印象,現在想來,我是寧願死會喝下蚯蚓。
我的祖母

但是,能活到現在,我肯定是要感激我祖母。

我有印象是,我時候淘氣,我母親責罰打罵,我祖母總會我母親手裏奪過鞭子,拉着我走開,會罵我母親,不論我有沒有錯,她護着我。

我時候愛趕路,大人們去趕集,我總纏着要跟着去,我祖母哄我只要我去,她我帶好吃回來,結果回來時候我帶了吃,有時是化成一灘水三色雪糕,有時是粘牙小蛋糕,總之祖母沒有一次騙過我。

我上學時,她每天我六角錢,總是三個兩角一起,我知道她從哪裏攢來錢,我只知道我懷念那種每天有零花錢日子。

那時,糖水做冰棍一角錢一支,小包辣條一角錢一袋,鉛筆貼畫超過兩角錢,我每天可以買好多零食,我零花錢讓村裏好多孩子羨慕。

上一年級時,數學課裏講“>”、“<”和“=”,我課堂上沒學明白,回家做不了題哇哇大哭,我祖母忙請大姑家姐姐來幫我。

我一放學搬着板凳在家門口寫作業,課文裏詩背得流利,我祖母逢人説我是個聰孩子,來會有出息。

到了我一年級寒假,我祖母故事結束了。

過完新年,家裏添了新痛。

我記得那年下了我有生以來看到第一場雪,雪花落院子裏幾根圓木上,堆起一片,我和我母親去掃雪,我母親説大雪兆吉,今年是個年。

正月裏,走街串户、拜年時節,我祖母突發疾病,我病因迅速離世。

她走前兩天,叔叔孩子出世,她看見了自己第二個孫子,不過妹妹沒有我這麼,享受過奶奶愛。

她時候,我和母親去了門姐姐家拜年,沒有看到她後一眼,這是命中註定事。

大人們唏噓: 這個老人平時孫女,沒能守着她斷氣。

治喪期間,家裏,我們哭聲,還有人羣嘈雜聲、鞭炮聲、道士做法鑼鼓聲,每一種聲音讓我,那是我第一次嚐到失去親人滋味,我那時覺得老天我身邊奪走我祖母是這世間事了。

,我那時會想到這是這個開始……各地趕來長輩擠滿了屋子,每來一撥人哭喪,我忍不住跟着哭,大人們我拉開,小孩子哪裏懂怎麼表達,知道過哭。

晚上睡覺時候,我和一個伯伯睡祖母曾經的牀上,我無意識腳伸進了伯伯腳裏,第二天起來伯伯笑話我,我一陣臉。

那後,我無論和誰睡,下意識自己不能這樣做,即便後來和母親睡,我沒有伸進去讓她幫我腳。

大人們屋後山坡上埋了我祖母,那幾根大雪覆蓋圓木,做了我祖母棺材,大人們知道我祖母要去世了。

祖母旁邊埋着我謀面祖父,那條路是我上學路,我每天看着祖母墳去上學,看着祖母墳回家,想着那個無法見到熟悉人,我總會忍不住大哭。

祖母喪事結束,人們一鬨而來一鬨而散,我們家恢復了平靜,往日。

祖母留下,只有她遺照。

我看着堂屋香火上掛着祖母黑白照片: 她戴着一頂帽子,帽檐上有一朵小花,面容慈祥帶笑,呆呆站着發愣。

那樣一瞬,我失去了那個小養我人,那個會母親訓斥我時保護我人,那個會冬夜裏自己身體温暖我人。

那種你知道她你千萬,你懷念她渴望她,但你地明白今生今世會見到那個人了感覺,那種感覺足以讓幼年我崩潰,我説過我會説話,我會表達,會傾訴,所有受自己承受着,從童年,到如今。
我的祖母

最近一次見到家裏老人,是我二祖母,我祖父弟媳。

我二祖父去世多年,家裏一點輩只有她了,我祖母去世我離家以來,很少見到老家人了,説這些房親戚。

二祖母九十歲了,頭髮花白,面容蠟黃長滿老年斑,耳朵不太好,背駝了,走路要靠枴杖,我姑姑們她説我是XXX家孫子,我忙喊二奶奶,她她乾枯手摸着我頭,目光,我知道她是不是記得我、認得我,但那一瞬我確實感受了到那種久違祖母錯覺。

常言説日有所思夜有所夢,祖母離世後這些年,我只夢見過她一次。

夢裏有見到她臉,沒有和她説上話,看着她身影,一片。

常言説,父母,人生尚有來處,父母去,人生只剩歸途。

事實上,很多年前,我人生只剩歸途了。

這四行詩是英國詩人華茨華斯(William Wordsworth)一首小詩叫做“我們是七人”(We are Seven)開端,他全詩主意。

這位愛,愛兒童詩人,有一次碰著一個八歲小女孩,發鬈蓬鬆可愛,他問她兄弟姊妹共有幾人,她説我們是七個,兩個城裏,兩個在外國,有一個姊妹一個哥哥,她家裏附近教堂墓園裏埋著。

但她小孩心理,分清生與死界限,她每晚攜著她乾點心小盤皿,到那墓園草地裏,獨自吃,獨自唱,唱她土堆裏眠著兄姊聽,雖則他們靜悄悄的莫有回響,她爛漫童心卻感到生死間有不可思議阻隔;所以任憑華翁多方譬解,她只是睜著一雙小眼,回答説:“可是,先生,我們是七人。


其實華翁自己童真,讓那小女孩完全:他説“孩童時期,我不能相信我自己有一天會得悄悄的躺墳裏,我骸骨會得變成塵土。

這次祖母大故,家庭生活,我靜定時刻,反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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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祖母(共10篇)


孩子們天生是,他們要知道貓兒什麼要吃耗子,小弟弟從哪裏變出來,或是有雞是有雞蛋;但人生變端——死現象實在,他們只能看過,我們不能期望一個個小孩子們是搔頭窮思丹麥王子。

他們臨到喪故,往往跟著大人啼哭;但他只要眼淚一乾,會到院子裏踢毽子,趕蝴蝶,使屋子裏眠醒了是他們親爹或親娘,大哥或小妹,我們不能盼望悼死可以完全翳蝕了他們稚羊小狗歡欣。

你如其對孩子説,你媽死了,你知道知道——他十次裏有九次只是對著你發呆;但他等到要媽叫媽,媽不應時候,他嫩頰上會有熱淚流下。

但小孩天然一種表情,往往可以人們感動。

我生平忘不了一次電影,描寫一個小孩愛戀死母親種種天情景。

她園裏看種花,園丁告訴她這花泥裏,澆下水去,會起來。

那天晚上天下大雨,她睡牀上,雨聲驚醒了,想起園丁話,她小腦筋裏發生了主意。

她爬出了牀,走下樓梯,到書房裏去拿下桌上供著她死母照片,一把揣懷裏,不顧傾倒著大雨,走到園裏,地上園丁鋤掘鬆了泥土,她懷裏親媽,取了出來,栽泥裏,松泥掩護著;她做完了工蹲在那裏守候——一個三四歲女孩,穿著白色睡衣,深夜暴雨裏,蹲露天地上,專心篤意盼望死去親娘,像花草,從泥土裏發出來!
我遭逢親屬大故,是二十年前我祖父死,那時我不滿六歲。

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可怕經驗,但我追想當時心理,我於死見解見得華翁那位小姑娘高明。

我記得那天夜裏,家裏人吩咐祖父病重,他們今夜睡了,但叫我和我姊妹上樓睡去,回頭要我們時他們會來叫。

我們上樓去睡了,底下祖父卧房,我那時十分明白,知道今夜有事,有火燒、盜搶、做怕夢,一樣可怕。

我十分睡著,聽得樓下聲、碗碟聲、喚婢僕聲、隱隱哭泣聲,不息響音。

過了半夜,他們上來我睡夢裏抱了下去,我醒過來聽得一片哭聲,他們條香點起來,一屋子煙,一屋子人,圍攏牀前,哭哭,喊喊,我捱了過去,人叢裏偷看牀裏祖父。
我的祖母

聽説醒了醒了,哭喊聲歇了,我看見父親爬牀裏,病父抱持懷裏,祖父倚他身上,雙眼閉著,口裏銜著一塊黑色藥物他説話了,聲音,雖則我聽明他説的什麼話,後來知道他了一陣昏暈,他醒了過來家人説:“你們吃嚇了,這算是死。

”他接著説了幾句話,隨講音隨,呼氣,去了,不醒了,但我親見後彌留,是我記不起,總之我那時跪地板上,手裏擎著,跟著大眾高聲哭喊了。

此後我親戚家收殮雖則看得,但死實在狀況見過。

我們唸書人幻想力是,但往往因為有了幻想力,不管生命現象實在,結果是書呆子,陸放翁説“百無一用是書生”。

人生範圍是無窮:我們少年時精力什麼不怕嘗試,愁沒有事情做,往往抱怨這宇宙,青天,大鵬翅膀飛,但是……但是平心的説,且不論奇、、、,我們試問人生裏基本事實,、普遍、、最近人情經驗,我們能有多少把握,我們能有多少瞭解,我們是否歷過?譬如説:生產、戀愛、痛苦、悲、死、妒、恨、、、真飢餓、、毒燄、、凍刑罰、懺悔,種種情熱。

我可以説,我們人生觀、人類、人道、人情、真理、哲理、本能名詞不離口吻唸書人們,什麼文學家,什麼哲學家——關於人生基本事實實在,知道——是鮮,即使於圓圈。

我有一個朋友,他和他夫人感情,一次他夫人臨到產,因為在外國,所以進醫院什麼得他自己照料,後醫生宣言只有手術,但性命不能擔保,他沒有法子,和他半死夫人訣(解剖時親屬不準旁)。

滿心毒魔受,他出了醫院,走道上,走上橋去,像得了離魂病,心脈舂臼跳著,後他聽著了教堂鐘聲,他自主跟著鐘聲,進了教堂,跟著做禮拜跪著、禱告、懺悔、祈求、唱詩、流淚(他並不是信教人),他這樣捱過時刻,後來回轉醫院時,一步步是磨難,上行刑場犯人,加倍受,他怕見醫生看護婦,彷彿他命運是他們手掌裏握著。

事後他人説“我這知道了人生一點子意味!”
所以經歷過精神或心靈大變人們,只是在生命户外徘徊,猜想到幾分牆內動靜,但總是浮,切實,完全是隔膜。

人生是個幻夢,但這幻象中,生與死,戀愛痛苦,畢陡起奇峯,應得激動我們徬徨者注意,此中有可以感悟到一些幻裏,中實,這浮動水泡破裂以前,應得飽吸日光,反射幾絲顏色!
我是一隻羈野駒,我往往縱容想象,詭辯人生現實;比如折的玻璃,覺察當前景色。

但時而復,我能雜響中聽出樂調,眩耀彩裏,看出有條理意匠。

這次祖母大故,家庭生活,我靜定時刻,反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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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祖母

回憶我的祖母- 日記

我説我因此感悟了部分真理,或是取得了乾智慧;我只能説我因此實際生活了一層接觸,益發激動我於人生種種探討,益發使我這迷謎玄妙,不但死是現象,不但生命與呼吸是現象,生活習慣迷信,好像放射著光閃,不容我們擅用一兩個形容詞來概狀,不容我們昌言什麼主義來抹煞——一個革新者熱心,碰著了實在寒冰!
我我日記裏翻出一封寫完付寄信,是我祖母死後第二天早上寫。

我時時刻內,想那幾日感想疑問,寫一個同情好友,使他數千裏外能分嘗我感情。

那位同情好友我選中了通伯。

但那封信起了一個頭,喪中忙,二我那時眼熱心,寫,捱到現在想補寫,變弱,鮮明,逃亡囚逋,追獲了。

我現在那封信錄這裏,追摹當時情景。

通伯,即陳源(西瀅)。

通伯:我祖母死了!從昨夜十時半起,直到現在,滿屋子只是號啕呼搶悲音,與和尚、道士、女僧禮懺鼓磬聲。

二十年前祖父喪時情景,如今眼前了。

忘不了情景!你願否聽我講些?
我一路回家,怕是見不到老人,但老人生死交關彷彿存心留著,等待她鐘愛孫兒——即不能他開言訣,使他能把握她温曖的手掌,撫摩她跳動著胸懷,凝視她能自開自闔雖則能表情目睛。

她病是腦充血一種,中醫稱為“卒中”(難救中風)。

她十日前暗房裏躓僕倒地,從此開口出言,登仙結束了她八十四歲長壽,六十年良妻賢母辛勤,她現在脱辭了人間,歸她自在來處。

我們承受她一生愛蔭澤兒孫,此時親見,來追念,她後神化,不能中懷摧痛,熱淚暴雨盆湧,然痛心中隱有無窮的讚美,熱淚中想見她功成德備微笑,無形中有靈光,臨照她綿衍後裔……
曆乞巧那一天,我們羣遊蹤,驢子灰,轎子四個腳夫抬,正在山海關外紆回、繞登角山棲賢寺,面對著圯長城,巨蟲爬山越嶺,隱入煙靄迷茫。

那晚回北戴河海濱住處,半夜,我們打算天亮四點鐘上蓮峯山去看日出,我經快上牀,想起了,出去問有信沒有,聽遞我一封電報,家裏來四等電報。

我知道,是“祖母病危速回”!我當晚收拾行裝,趕早上六時車到天津,晚上上津浦車。

嫌路車,半路水發衝壞了軌道過不去,停了十二點鐘有餘,在車裏多過了一夜,直到第三天中午方才過江上滬寧車。

這趟車如其準點到上海,可以接上滬杭夜車,誰知道誤了點,誤了不多不少一分鐘,一面我們車進站,他們車頭嗚一聲叫,別斷別斷去了!我若然是空身子,還可以冒險跳車,我一雙手行李僱定了,所以只得定著眼睛送它走。

所以直到八月二十二日中午我方才到家。

我通伯信説“怕是見不著老人”,路上那幾天真是受,縮不短距離沒有法子,但是那急人水發,急人火車,湊攏來,叫我整整一晝夜到家!試想病危了八十四歲老人,這二十四點鐘不是過,説她這個期間內有什麼,那叫人哩!但是結果還算沒有差池——她老人家生死交關等著!
奶奶——奶奶——奶奶!奶——奶!你孫兒回來了,奶奶!有迴音。

老太太闔著眼,躺牀裏,右手拿著一把半舊的鵰翎扇扇動著。

老太太怕,每年暑天總是扇子離手,那幾天是熱。

這不是老太太,呼吸頂,睡著了,誰説危!奶奶,奶奶!她扇子放下了,伸手去摸著頭頂上掛著冰袋,一把抓得,呼了一口長氣,像是暑天趕道兒喝了一碗涼湯,這不是她明明覺不是?我她手拿我手裏,她感覺我手心熱,可是她讓我握著,她開眼了!右眼張得左眼開些,瞳子是發呆,我拿手指她眼前一挑,她沒有瞬,那是她瞧見了——奶奶,奶奶,——她沒有聽見,道她病了,危險,這樣愛我疼我寵我祖母,會得……我心裏一陣受,鼻子裏一陣酸,滾熱眼淚迸了出來。

這時候牀前擠了人,我這位,我是那位,我一眼看過去,見一片慘白面色,一雙雙裝滿了淚珠眼眶。

我媽看。

她們伺候了六天六夜,媽我講祖母這回情形,怎樣她夜飯前大廳上吩咐事情,怎樣飯後進房去自己擦臉,不知怎樣閃了下去,外面人聽著響聲進去,是不能開口了,怎樣請醫生,到現在沒有轉機……
一個人到了天倫骨肉中間,整套思想情緒,變換了式樣顏色。

你口音語法沒有用了;你袍服可以穿了;你潔白天使翅膀,預備飛翔出人間到天堂,不便你慈母跟前開豁;你理想樓台亭閣,放進這二百年老屋;你佩劍、要寨、以及種種防禦,爭競外界即使是,到此只是可笑累贅。

這裏,不比其餘地方,他們要求於你,只是聲音笑貌,只是,本性,只是一個沒有斑點子赤裸裸好心。

這些骨肉經緯中心,你你天性裏抽出糯有力幾縷絲線來加密或是縫補這幅天倫結構。

所以我那時坐在祖母牀,念著兩朵熱淚,聽母親敍述她病況,我腦中發生了感想,我像是逃回了二十年光陰,正如我膝前子姪輩,回復了一片童真,早上走來祖母牀前,揭開帳子叫一聲奶奶,她回叫了我一聲,伸手到裏牀去摸我一個蜜棗或是三片狀元糕,我叫了一聲奶奶,出去玩了,那是如何可愛辰光,如何可愛天真,但如今沒有了,回來了。

現牀裏躺著,還不是我祖母,十個月前我伴著到普陀登山拜佛祖母,但現在何以答應我呼喚,何以能表情,能説話,她靈性哪裏去了,她靈性哪裏去了?
一天,一天,是一天——垂危病塌前過時刻,飛駛無礙光陰,時鐘上一聲嗒,直接打你心裏,你一種——祖母還是眠著,右手脈起病以來是有,但不能動彈有脈左側,右手還是不時揮扇,但她呼吸還是一例,面容雖不免,光澤減,並沒有顯著衰象,所以我們旁邊看她,差不多每分鐘盼望她這睡眠中醒來,打一個呵欠,開眼見人,開口説話——她醒了過來,我們會覺得,像是應當。

但這是我們親人絕望中盼望,實際上所有醫生,中醫、西醫、針醫,回絕,説這是“不治之症”。

中醫説這脈象是証,西醫説腦殼裏血管破裂,雖則植物性機能——呼吸、消化——停止,但言語中樞斷絕——此外玄學科學理論我記不得了。

所以不變原因,老太太本來體元太好了,拳術家説“不能散工”,並不是病有轉機兆頭。

我們自己人明白這是個絕症;但我們不忍認是絕望:這“不忍”便是人情。

我有時病榻前,中,發生了問。

科學家説人意識感,只是神經系作用,這複雜,機械,只要部分有了損傷或是停頓,全體動作發生影響;如其部分受了擾亂,他不是變成瘋癲,便是完全失去意識。

照這一説,體即是,離了體即沒有用;靈魂是宗教家謊,人身體一死什麼完了。

這是乾脆過的説法,我們活著時有這樣有那樣麻煩,盡夠受,誰有興緻,誰願意到墳墓那去發生關係,地獄是黑暗,天堂是光明,但光明與黑暗區別是人類擅假定,我們只要擺脱這皮囊,歸我,我願意頭戴一個黃色空圈子,手掌跪雲端裏受罪!
再回到事實上來,我祖母——一位神智老太太——哪裏?我既然不能斷定因為神經部分震裂她靈感性消減,但同時她分明失卻了表情能力,我只能設想她人格自覺性,平時消淡了,依舊是著,像夢魘裏醒醒時,明知她兒女孫曾不住叫喚她醒來,明知她即使要總有多少囑咐,但是可憐她睛球不能反映外界印象,她聲帶口舌不能表達她內心情意,隔著這肉體關係,她性靈不能他親骨肉交通——她整天整夜伴著我們,伴著我們傷心,伴著我們出淚,這才是可憐,這真叫人哩!